第144章 68-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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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德沃的圣诞晚宴在圣诞节晚上七点准时开始。
短小简练的开宴致辞,丰盛精美的圣诞菜肴,庄严高雅的祝福颂歌,欢乐热烈的新年舞会……对于盖勒特·格林德沃,阔别了半个世纪的家族圣诞晚会显得熟悉而又陌生,遥远而又亲切:所有的内容和环节,都充满了格林德沃固有风格,而与此同时,每一件事——从大厅的装饰布置到上桌的饮品菜肴,从伴奏的背景音乐到晚会的配角主角——又都充满了与曾经的格林德沃截然不同的,更加年轻活泼的魅力和特色。
盖勒特·格林德沃坐在大厅某个相对幽暗,但本身视野良好的角落,蓝色的眼睛目光投向大厅中央。他安静地注视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看到黑发绿眸的年轻人挽着薇薇安·庞科的手,从容周旋于来客嘉宾之中,谈笑风生左右逢源。
这对漂亮的年轻人无疑是晚会的中心。虽然很明显,他们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一对儿”,但两人间的默契,丝丝入扣、天衣无缝的完美配合,让他们看起来再不到比彼此更适合的伙伴搭档。盖勒特注意到来宾中那些较年长者对他们的欣赏和喜爱,那些与他们年岁大致相当的年轻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以及对于所有这些或善意或不善的目光态度,人们视线焦点的那对年轻人从容自若的态度——显然他们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并且……乐在其中。
而这种从容和享受让乔治威廉·道森和史内恩·范登这样位高权重,天生就是社交场上焦点的巫师光彩都为之黯淡。盖勒特·格林德沃怀着一种奇特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骄傲心情,看到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被宾客们簇拥在中心。他尤其高兴地看到,即使乔治威廉·道森也必须等待黑发绿眸的年轻人与上一人的谈话结束后,主动争取和他说话的机会。
当然,这位大长老会的首座、世袭公爵有身份地位上绝对的优势;人们很少能够忽视他的心意,当他真正希望做什么事情的时候。盖勒特·格林德沃毫不意外地看到,在与乔治威廉·道森两句耳语之后,佩弗利尔以优雅的姿态、谦和的笑容向众人致歉,两人随即离开晚会大厅,走进一间有一道小小穿堂和大厅相连的休息室。
盖勒特·格林德沃本能地猜测两人谈话的内容。他几乎可以肯定他们谈论的全部话题中必然有相当一部分会牵涉到自己。不过盖勒特并不打算对此给予更多的关心,因为他几乎同样确定,稍后的时间自己可以从佩弗利尔口中得知一切。此时此刻他更关心大厅里那些战战兢兢的宾客,还有那些久违了的格林德沃们——
不,他们远称不上“格林德沃”,其中相当的一部分甚至连格林德沃旁支的资格都不具备。金发蓝眸的年长者在心中修正。那些所谓的旁支,或许他们流淌着的血液确实有一部分来自于阿尔法多·格林德温尔,但很显然,这一脉包含着强大力量和智慧的血液随着时间长河的流淌被稀释了。与此同时,这脉血液所承载着的优雅、高贵、沉静、睿智的种种特质和美德,也因为人们长久以来的愚蠢短视、舍本逐末而在子孙身上表现得越来越罕见和稀薄。
盖勒特觉得此刻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堂兄的选择,为什么虽然不反感麻瓜,但在血统和魔法方面向来坚持的狄休斯·格林德沃会坚决地指定佩弗利尔——一个在出身上有着明显不过的弱点、本身缺乏亲友师长的势力倚靠、而且年轻得几乎不像话的青年作为自己的继任者。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甚至不惜搭上多年的清名,更允许那些无知无礼者的挑衅,接受以格林德沃的骄傲、几乎连提都不愿提起的鉴别血缘的魔法。
这当然有极大的一部分是因为佩弗利尔本身的出色,老狄休斯对源出于己的血脉本能地偏袒和喜爱。但同样可以肯定的是,格林德沃的旁支无一例外地让狄休斯·格林德沃感到失望;尽管人数众多,也无法从中挑选出一个让他认为勉强合适的人。这种失望的强烈程度,甚至让老狄休斯产生了放弃在现有血缘者当中继续寻找,动用格林德沃亲缘魔法的极端念头。
格林德沃亲缘魔法,或者说格林德沃血咒——以自己全部的魔力和生命为代价,改造一个巫师天生的魔法属性;以承载魔力的鲜血为媒介,将格林德沃的印记强行烙刻进一股与格林德沃关系疏远、本性坚韧又生机勃勃的鲜活血脉——这种具有明显“黑魔法”色彩的魔法继承方式,盖勒特·格林德沃可以轻易地猜测到老狄休斯原本打算动用施展的对象:薇薇安·庞科,奎斯德洛林的后代,从小接受老狄休斯教导培养的她具备接受格林德沃亲缘魔法的所有条件。而从她此时此刻晚宴和舞会中的种种表现,也能够看出她会是老狄休斯合格的继承人,比任何一个天生流淌着格林德沃血液的人选都更出色……如果没有佩弗利尔的话。
盖勒特·格林德沃轻轻叹一口气。当他终于完全理解老狄休斯的想法时他无法不嫉妒自己堂兄的好运,与此同时也对他的深思远虑、未雨绸缪由衷地钦服。狄休斯·格林德沃有权利也有资格感到得意:他不但以一人之力支撑住了格林德沃家族,更为格林德沃培养出了最优秀的继承者——不仅仅是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也不仅仅是薇薇安·庞科,还有像他们两个一样,此时此刻在大厅中随心走动、言笑从容的伊莉莎·费兹法赫、格林的奥斯卡和安东妮德兄妹、伍德的米歇尔、约瑟夫、奥尼森三兄弟……这群来自世代忠诚于格林德沃的追随者家族,朝气蓬勃又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他们和哈利·佩弗利尔一起,组成了支撑格林德沃的中间力量,为古老的巫师家族注入了最强大、也最持久的活力生机。
只是,老狄休斯仍然离开得太早。他留下的这群年轻人虽然都异常的出色,但也都异常的骄傲。不超过四十岁的年龄阅历让他们缺乏足够的耐心和容忍度。当面对那些枉负了格林德沃血脉、愚蠢不成器的“家族成员”时,这些年轻人几乎没有一个能够克制住眼底的不屑、轻蔑和嘲笑,即使哈利·佩弗利尔也不例外——盖勒特确信对于那些享受着“格林伍德”带来的巨大利益,还依旧贪心不足、时不时给他制造各种麻烦的旁支格林德沃,黑发绿眸的青年怀抱着和他的那群小朋友们一样的蔑视……甚至还有厌恶。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在格林德沃圣诞晚会的当天,把自己从柏林的纽蒙迦德接回到慕尼黑格朗斯顿30号的大宅;相比起格林兄妹、伍德三兄弟直白的目光神情表露,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的手腕只是更加高妙……隐秘而已。
“不,这算不上什么手腕。充其量是孩子气的小花招……”
他听到老狄休斯小声的嘀咕,这才猛然意识自己竟然把内心的想法说出了声——纽蒙迦德的四十余年让他习惯在一个人独处时喃喃自语。金发蓝眸的巫师向自己“无处不在”的堂兄投去一个同样孩子气的白眼。“那么,我拒绝继续配合他这种孩子气的花招——想想看,我,盖勒特·格林德沃,被哈利·阿尔法多·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利用,来破坏那些他讨厌的人的新年情绪!”
“如果你的声音能够更响一点,盖勒特,我会相信你拒绝的真实程度更大一些。”黑发绿眸的年长巫师愉快地说,同时从墙角茶几上的小肖像画离开,进入墙上大幅的风景油画里。“我看到那孩子躲进了休息室。如果你打算一定在今晚找他谈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会留给你们两个足够的私密空间的。”
盖勒特·格林德沃皱起眉,瞪着风景画里老狄休斯越走越远的背影。他花了好几秒钟来确定自己堂兄的话并不是讽刺。尽管老狄休斯毫不掩饰他的别有用心,但盖勒特还是决定接受他的提议——毕竟,得到狄休斯·格林德沃“留给空间”的承诺,意味着在这所大宅里自己与佩弗利尔的谈话将不受任何打扰,无论活人、幽灵还是画像。
于是盖勒特·格林德沃从他一直安坐的地方起身。他向大厅里,舞池、鸡尾酒桌和开放式棋牌室的方向再次确认了哈利·佩弗利尔不在以上的位置。他也看到了乔治威廉·道森,正和魔法部部长特助史内恩·范登、瑟兰帝伦的秘书长贾斯珀·提蒙代尔谈话——这位先生有一个听起来颇显可笑的官方头衔“次席魔法师”,并且对胡椒和炙烤类食物过敏,但盖勒特·格林德沃清楚地记得当年正是他极力反对瑟兰帝伦为自己授予特别席位,并且在之后的二十年间旗帜鲜明地抵抗,奔走联络,为自己制造了无数麻烦。而现在,这位个性古板端方的先生在格林德沃的家中表现得甚为轻松愉快,甚至在自己经过三人身旁时向自己点头举杯示意……金发蓝眸的年长巫师努力压下心头的古怪感觉,步入连通大厅与休息室的连廊。
说是连廊,不如说这是一个由一道帷幔隔出的临时间隔,作为大厅和休息室间的过渡,减少从热闹喧嚣到安宁清静转变的突兀,以及因为这种环境变化带来的心理上的强烈落差。连廊的两侧对称地放着一对沙发和茶几,茶几上的枝状烛台为这个空间提供了足够的光亮。
休息室的房门半开着。盖勒特·格林德沃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女性妩媚的轻笑和男性慵懒的应答,与门后昏暗的光线一起传达出某种暧昧的气息。立即联系起方才堂兄的语气神情,金发蓝眸的年长者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他随即轻咳两声,然后低下头,仔细研究脚下地毯的暗色花纹。
休息室里的灯亮了起来——从半开的房门透出的光线让盖勒特·格林德沃可以轻松地看清地毯的图案花纹。他的目光在地毯上顿一顿,又轻咳一声,这才推开门,进入到休息室。
盖勒特·格林德沃毫不惊讶地看到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和一个蜜腊色头发,穿一身纯白色晚礼服的女巫衣着整齐,端端正正地分坐在中间隔有一张小圆茶几的两张宽背扶手沙发椅上。他很快想起这个女巫名叫凯瑟琳·温德姆,正是她领唱了今晚的圣诞颂歌。这位欧洲魔法世界的第一女高音,所拥有的音乐才华和美貌一样令人惊心动魄、见之难忘——因此金发年长者迅速意识到,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出她的名字身份是因为此时此刻,女巫眼角眉梢充满的温柔缱绻,与她之前在大厅中艳光四射又冰冷淡漠的模样大相径庭。
而当这样的凯瑟琳·温德姆和带着一抹微显慵懒而满足笑意的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坐在一起……即使见多识广如盖勒特也必须承认,这一幕画面看起来时的精美胜过了任何已知或未知的艺术品。
随着盖勒特·格林德沃进入,休息室的两人一齐站起身。简单的颔首示意后,美貌的女巫凑近佩弗利尔,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在得到青年简洁肯定的点头后嫣然一笑离开。目送她仪态优雅,摇曳生姿的身影在休息室门外消失,金发蓝眸的老者这才微笑着在与哈利·佩弗利尔座椅相对的沙发椅上坐下,并随手俯拾起一条落在沙发脚下的华贵披纱。
“美丽的小东西,”盖勒特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搭成环,右手拉着披纱将之从环中慢慢抽过,“感觉相当的轻盈、柔软和……顺滑,还带有一点稍稍偏低、但让人感觉相当舒服的温度。”他抬起头,向黑发绿眸的年轻人弯起了嘴角,“你的品味相当不错。”
哈利·佩弗利尔微笑不语,目光却本能地飘向休息室大门的方向。
“哦,是的,温德姆小姐落下了东西。作为主人,更重要地,一位绅士,将披纱还给它美丽的女主人是一件非常有风度、合乎礼仪的事情。”
漫不经心地微笑着,盖勒特·格林德沃随手将披纱搁到手边的圆几上,身体向后靠住沙发椅背,随即抱起双肘。“我想你会很容易找到她——她应该就在大厅里,多半是在跳舞。至于舞伴么,嗯……温德姆小姐今晚似乎是和鲍勃·格林德沃·布罗克曼一起来的?布罗克曼一定会满心欢喜地欢迎你的打扰,鉴于布罗克曼从上上个世纪起对慕尼黑格朗斯顿的惟命是从。”
黑发绿眸的青年闻言微笑起来。他也重新在沙发椅中坐下:“您今晚过得如何,盖勒特先生?”
毫不意外佩弗利尔直接干脆地避开话题,盖勒特·格林德沃双手十指交叉搁在胸前,语气悠然地回答:“应该说大大超出了预期……和老朋友们见面令人吃惊的愉快,而且我看到的每个人都非常好。”直视那双微带疑惑、但保持了克制的绿眸,蓝色的眼睛慢慢流出真实的笑意,“只是我确实发现了定制新衣服的必要——老式的东西总是会被淘汰,穿着半个世纪前的陈旧东西出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显然非常的不合时宜。”
“老式的东西总是会被淘汰……或许确实如此,盖勒特先生。不过我通常认为,外在的东西更新换代总是很快,但内在的东西却往往是历经多年都不会改变,也不需要改变的——老派有老派自己的优势所在,只要搭配得当、不过分固执因循,它们拥有完全不输给那些新鲜事物的长久魅力。”目光在金发年长者的面容和身上扫过,青年翠绿的眼眸里微微闪光,“正如您今晚的礼服。”
“正如我今晚的礼服?”
“是的,正如您的礼服,盖勒特先生。作为经典式样,六十年来威廉威尔为各国客户制作了大约近百套同款的礼服。但是,斐迪南·威廉威尔坚持,六十年来,始终只有您身上的这一件可以完全地体现出礼服本身的价值和非凡魅力。”
“作为德国最负盛名的服装设计师和制作者,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斐迪南还真是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盖勒特·格林德沃高高地挑起眉,但随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你的恭维很动听,哈利。”他笑了一阵后停下来,蓝眼睛里却透出戏谑的光芒,“我现在完全理解了老狄休斯对你的偏爱,更不用说女巫们的迷恋。”
佩弗利尔微笑起来。虽然圣诞晚会上自己的空暇时间少得可怜,他仍然希望抓住每一次机会和盖勒特·格林德沃交流,熟悉、了解对方的思想和各种观点。他很高兴金发的年长者能够与自己取得共识,哪怕他的表达方式让自己无可避免地感到一丝狼狈和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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