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089章 西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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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西关

大监同陆深不同。

大监和陆深虽然都是跟在宋卿源身边的人, 但是陆深是暗卫,本身的话不多,性子也冷, 但大监不同。从她初到东宫的时候,大监就对她多有照顾, 对许骄来说, 她认识宋卿源的时间同认识大监是一样长的。

从那时候起, 大监就在照顾他和宋卿源, 更多的时候, 就像家长的长辈一样。

大监面前,她是可以抱怨宋卿源脾气不好。

两人也会相互打马虎眼儿,提醒今日宋卿源是暴躁模式还是温和模式。

大监与她, 和与宋卿源来说,都是很特别的人。

陪伴他们一路, 最特别的那个。

……

许骄觉得真的有很久很久没见过大监了。

她份外想念大监在她面前的头疼, 旁人面前的精明, 宋卿源面前的无微不至的照顾, 至少,那些时候, 还有大监在陪着宋卿源……

大监见了她, 先是摸眼泪。

等上了马车, 就似话匣子打开一般,想说的事很多,许骄温声道, “大监,我都听着呢~不急,慢慢说~”

大监哭笑不得。

哭是因为久别重逢, 相爷还活着的欣喜。

笑是因为相爷分明还是同早前一样,生态举止,一分都没变过。

大监叹道,“相爷安好,奴家就放心了,相爷您不知道,陛下那时候是什么模样……”

言及此处,大监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噤声了。

许骄心头微滞,轻声道,“陛下怎么了?”

宋卿源从未同她说起过,而且她知晓,他以后也不会同她说起……

听大监方才的语气,许骄心中似被钝器碾过一般,总要想问清楚,她不在的时候,宋卿源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在柳城见到她的时候,隔着那幅白川的面具,看她的眼神,都让她心中似揪起一般。

见大监为难,许骄叹道,“大监,您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大监迟疑看了看她。

许骄颔首。

大监知晓她是最关心的天子的一个,天子亦关心她。这些话,大监不应当再提的,但眼前的人是许骄……

大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刚回宫中的时候,成宿成宿睡不着,有时候,一整日都不合眼,整个人都全然看不出早前的模样,终日看着相爷留下的东西,也一句话都不说。好几日,陛下才敢去驿馆,抱着那幅烧焦的尸体,三天三夜没动过,也滴水未沾,奴家从未见过陛下那样……”

大监好似又想起那个时候,双眸含泪。

那时候对大监来说,无疑是最难熬,也最痛心的一段,任何时候想起,都似被刀剑戳中心窝子。

许骄目光微滞,心底似被拽入了深渊冰窖一般,好似,忽然知晓了宋卿源在柳城见到她时眼中为什么是那种神色,也忽然知晓,为什么他似疯了般,跟着她去朝郡,明明中途离开,还要折返回来看她……

他是怕。

而且是很怕……

不能对她说起的怕……

许骄眼中氤氲。

想起去年年关前,下着大雪,她在苑中看到那个圆溜溜的雪人,转身时,见宋卿源在苑中,她扑倒他怀里,他心中的如释重负。

在经历过早前的事情后,他还能就着她心意,让她留在苍月,年关时,绕了这么大一圈,只为了去苍月京中看她三两日……

许骄才知晓,她其实以为的过往了解他,不过冰山一隅。

他是对她很好。

好到了,毫无底线的迁就……

许骄又继续听大监道,“后来一直到元宵,陛下才去了鹿鸣巷……鹿鸣巷中的东西还同相爷早前在的时候一样,就好似……相爷真的还在一般……陛下在鹿鸣巷睡了一晚,奴家去看了几次,那是昱王之乱后,陛下睡过的唯一一次安稳觉,奴家去看的时候,陛下怀中还抱着相爷的衣裳……”

许骄垂眸,怕睁眼,眼泪会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藏不住,鼻尖却倏然红了。

大监继续道,“后来,陛下去了陋室,奴家在屋外候着,听着陛下在屋中大哭一场……在驿馆的时候,陛下抱着那具烧焦的尸体都未大哭过,却在陋室的时候,反复哭着问那几句,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明明走了还要回来……”

一瞬间,许骄眸间的氤氲似再忍不住,眸间眼眸,都簌簌往下缀着。

他都没同她说起过……

一个字都没同她说起过……

大监见许骄这幅模样,不敢再说,也再说不出来,只能反复叹道,“相爷回来就好,相爷回来就好……”

许骄也才明白大监自见她起,就总是重复这一句的缘故——因为大监见过宋卿源那个时候的绝望,自责和心如死灰……

见大监不住伸手摸了摸眼角,许骄轻声安慰道,“大监,没事了,我回来了。”

大监深吸一口气,这才哽咽着颔首,“相爷,奴家知道的就这些了,再旁的,都是惠王殿下同陛下说起过的,这些,奴家就不清楚了。”

宋昭?

许骄想起宋昭,脑袋忽然疼了起来。

从灵山时候宋昭的胡搅蛮缠开始,一直到昱王之乱时,她要守住大监已经带宋卿源离开宫中的秘密,但宋昭频频给她添乱,增加难度,再到最后被宋云澜将她和宋昭关在一处,她自身尚且难保,还要顾及宋昭那个猪脑子不要被宋云澜给杀了……

想起宋昭,许骄的脑袋可以疼到现在……

“惠王……还好吗?”都说到宋昭这处了,不问仿佛也不好。

说起惠王,大监的情绪好像才从早前出来,一面捏着衣袖擦着眼角,一面道,“殿下好着呢,性子还是有些冲动,尤其是急的时候,但整个人都靠谱了许多,也很稳妥,相爷再见,怕是都要认不出来……”

“是吗?”许骄有些难以置信,一个人的脑子可不是说换就能换的,但转念一想,也不对,宋昭原本也不笨,就是上面有宋卿源这个哥哥顶着,他自己脑子里不装事情,脾气还火爆,性子也急躁,犟得跟头驴似的,但宋昭本身却是聪明的……

聪明人只要能沉得下心来,很容易就能让人刮目相看。

宋昭是这样的人,早前还有一个郭睿也是。

许骄心中轻叹。

大监也在一侧感叹,“其实,若不是惠王提气,陛下哪能回回都想溜出去,就溜出去?”

许骄:“……”

呃,“回回”,“想溜出去就溜出去”,这几个字,怎么听怎么都有一种宋卿源每次像二哈一样冲出笼子朝她奔赴的震撼场面……

许骄摇了摇头,迅速在脑海中驱散了这种念头。

大监解释道,“奴家是说,陛下去灵山行宫和滨州……”

许骄赔笑。

大监就是大监,宫中最精明的就非大监莫属了。

许骄忽然想起,“大监,子松呢?”

说起子松,大监方才眼中的笑意忽然敛了去。

许骄心中不好预感。

果真,大监嘶哑的声音道,“子松,没了……昱王没动相爷,但旁的人……”

大监说完,便低头噤声。

许骄会意。

子松是大监的徒弟,从入宫起就一直跟着大监,大监待他犹如亲生,子松没了,那大监……

许骄心中一沉。

见大监没有说话,但低下头,整个人也一直在颤抖着,许骄正欲开口,大监又哽咽道,“子松一直胆小,但到最后,都一声没吭过……”

大监泪目。

许骄眼中也再度氤氲,“大监……”

大监声泪俱下,“应当奴家留下替他的……”

大监抹泪。

许骄知晓这个时候的安慰其实并不会有用,只需要听着……

许骄也忽然明白这次为什么见大监会觉得大监老了一头,子松没了,惠宁变节,宋卿源身边除了大监,已经没了……

稍许,大监伸手擦干了眼角,控制了情绪,“相爷还记得小田子吗?”

随着大监的话,许骄是想起小田子来,在灵山行宫的时候,她在与山阁住的那几日就是小田子在伺候,她隐约是有印象,小田子年纪小,是子松的徒弟,小田子是唤子松一声师父的。

大监朝许骄道,“眼下,在陛下跟前伺候的是小田子。”

小田子已经是宋卿源跟前伺候的人了……

许骄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马车外,有侍卫唤道,“大监。”

大监看了看马车外,才向许骄拱手,“相爷,奴家出去一趟。”

许骄颔首。

……

马车缓缓停下,大监下了马车去。

许骄仰首靠在马车一角,目光空望着马车顶处出神,脑海中反复回响的都是大监先前关于宋卿源的话。

去京中,要走富阳中转。

去西关,要走梁城中转。

她很想见抱抱龙,也很想见岑女士,但要先去京中见抱抱龙,就赶不及年关前去西关见岑女士;要赶在年关前去西关见岑女士,就不能去京中见抱抱龙……这难题她他早前纠结了很久,最后拿定主意,先去见岑女士……但今日听完了大监的话,心底又似来回两种声音在蛊惑着……

走富阳,还是走梁城?

去京中,还是去西关?

许骄头疼,淡淡垂了垂眸。

***

夜里在中途的小镇落脚,都是大监在安排,许骄不用操心旁的事情。

周围都是南顺人,只有葡萄一个,葡萄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大监是元帝身边的人,葡萄对大监恭敬,大监也温声同葡萄道,他在陛下处,听陛下提起过葡萄。葡萄惊讶,又不好多问,怕一问,反倒提醒旁人,他拿剑指着过陛下的壮举……

这是许骄回南顺的第一晚,许是有些激动的缘故,也许是大监今日同她说得那番话,总在脑海中反复想起的缘故,许骄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

翌日晨间,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落进屋中,许骄觉得有些刺眼,伸手遮了遮眉眼处,又继续睡了一会儿。

等到差不多巳时前后,许骄才醒。

“夫人!”葡萄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许骄支吾了声,“睡着呢~”

葡萄道,“夫人,有人来了。”

许骄近前都是葡萄在伺候,所以有人来,也是葡萄在照看。

听葡萄这么一说,许骄睡眼惺忪坐起了身,“知道了,起来了,等一等。”

许骄简单洗漱,换了身衣裳出了屋中。

刚到苑中,见到苑中矗立的人影,许骄的目光就滞住。

这道身影,曾经再熟悉不过。

葫芦朝她拱手,“小姐!”

许骄眼眶微红,除了激动,就是强作的平静,微笑着问道,“六子和豆角呢?”

葫芦的话一惯很少,眼下,也言简意赅,“豆角和六子同夫人一处。”

许骄颔首,又问,“那敏薇呢?”

葫芦也道,“敏薇嫁人了,属下才去看过,孩子刚满百日。”

“啊?这么快?”许骄分明一脸诧异。

此时,葫芦才低头笑了起来。

小姐一点都没变过。

葡萄看了看葫芦,许骄才朝葡萄道,“葡萄,这是葫芦,就是你一直问起的,我身边的侍卫。”

葡萄其实认得出葫芦。

之前殿下让他和榆木大人留在南顺京中的时候,就时常见大人身边跟着的人是眼前这个叫葫芦的侍卫。

葡萄笑道,“葫芦大人。”

葫芦明显皱了皱眉头,对葫芦后面加一个“大人”这种称呼明显不喜欢。

葡萄连忙伸手捂嘴。

葫芦给他的感觉,同榆木大人很像,就是那种顶尖高手身上散发出来的震慑感,但不同的是,榆木大人还带了一张青木獠牙面具,但是葫芦没有,葫芦自己就像一张面具,青面,但没有獠牙那种……

许骄的话打断了葡萄的思绪,“葫芦,这是葡萄,一直是他在照顾我,日后也会同我一处。”

仿佛得了许骄这句话,葡萄有些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又见葫芦看他的神色似是缓和了些,应当只是不喜欢方才葫芦大人那几个字……

葡萄这才规规矩矩朝葫芦拱手,葫芦颔首致意。

葡萄心中唏嘘,葫芦大人果然只是不喜欢葫芦大人几个字,那他以后少说

再开口时,葡萄口中的称呼换成了,“葫芦哥~”

葫芦整个人石化,莫名看向葡萄。

葡萄眨了眨眼睛。

许骄忽然觉得,这一路去西关,恐怕不会无趣了……

***

到焕城之前,去富阳和去梁城都是一条路,换言之,她都不用先同大监和陆深说起要先去西关接了岑女士再一道回京的事。

许骄其实有些怕宋卿源失望……

马车黄昏前后会抵达焕城,然后翌日就会决定要走富阳还是走梁城,所以许骄还有一晚上的时间想想怎么同大监说起,然后让大监捎话给宋卿源,好好安抚一声。

她也不想他总是觉得,每回在岑女士和他之间,她都选择了岑女士,而是因为她见他是去年年关的事,但见岑女士已经是好几年前……

不是同日而语,而是不具可比性。

许骄心中这么想着,在马车一路的轻摇慢晃中,黄昏前后,许骄一行抵达了焕城。大监在,这一路都在驿馆落脚。也是因为有大监在,驿馆掌吏都不会多问。

到了焕城驿馆,许骄还是决定先同大监说起去西关的事,遂朝一侧的葡萄道,“葡萄,帮我唤一声大监来,我有事同他说。”

“哦,好~”葡萄应声出了苑中。

这几日的行程都是大监在安排,每至一处,大监都会先安排翌日的行程,所以眼下大监不在许骄跟前。

一路舟车劳顿,许骄有些累了,在木架上的脸盆处洗了洗脸。

南顺的冬天不如苍月那么冷,但也呵气成雾。

许骄用温水洗了洗脸,精神了许多。

她自幼生长在南顺,熟悉南顺的气候,在苍月花了两三年也没习惯的天气,回了南顺两三日就习惯了,所以才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她就是这条池鱼。

屋中燃着碳暖,许骄刚进屋的时候还有些凉,所以一直穿着披风,等洗过脸,精神了许多,便也觉得有些暖起来了,就踱步去了外阁间,将披风脱下来挂在衣架处,然后折回小榻上坐下,一面翻着案几上的书册,一面出神想着怎么同大监说起好,其实,是让大监捎什么话至宋卿源跟前合适……

思绪间,屋外被推开,许骄意外,大监不会不扣门,许骄下意识抬眸看向屋门口,整个人的目光在屋门处的身影上愣住。

她看着他入内,看着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又看着他脱下大氅挂在她的披风一侧……

许骄伸手,有些使劲儿得捏了捏自己的脸,直至脸上的痛楚传来,许骄确认自己应当不是做梦或迷糊了,眼前的人就是宋卿源时,他已行至她跟前,俯身吻了吻她嘴角,“发什么呆呢?”

“你……”许骄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宋卿源上前抱起她,她当即高处他一个半头来,宋卿源笑道,“怕你为难,我来送送你。”

许骄愣住。

宋卿源温声,“去西关吧。”

许骄眼中微讶,“抱抱龙……”

宋卿源轻声她,“我知道你想岑女士了,你这两年年关都同我一处,也该去西关接你娘了……”

许骄:“……”

许骄没说话,但眼圈渐渐红了。

似是想说的话很多,又似是都隐在喉间。

但却红着眼睛,目光也未从他身上移开半分,只微微咬着下唇,隔着眼前的朦胧看他。

宋卿源微怔,没想到她怎么忽然这幅模样,他双手抱着她,无暇旁顾,只得重新在小榻上放下她,半蹲下,同她齐高,再伸手抚了抚她眼角,俊朗的面容,半拢着眉头,沉声道,“怎么了,阿骄?”

他早前年关在苍月见她时还好好的……

听说她提早回了南顺,他第一时间寻了来富阳巡视的由头来焕城见她。

她应当也想见他才是,怎么忽然这样了?

他并不知晓大监同她说起过早前的事,于他而言,之前在苍月见她时,她不是这幅模样……

宋卿源心中有些紧张,“阿骄,不怕,同我说出了什么事?”

他心中担心,但也沉得住气温声问她。

“宋卿源……”许骄鼻尖贴上他鼻尖,唇畔又轻轻沾上他唇瓣,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道,“没事,我就是想你了……又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宋卿源微顿,既而,心中似一块沉石落地般,轻声道,“我这两年年关都不在京中,若是再同你去西关一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既然我年关走不开,只能这个时候来看你。焕城离富阳不远,我在富阳巡视,中途正好能来焕城一趟。”

“抱抱龙,你怎么这么好?”她柔声。

他仰首看她,笑道,“你说的,朕沉迷你啊。”

许骄脸色微红。

他看了看她,重新抱起她,许骄惊呼。

他揽紧她的腰,叮嘱道,“接了岑女士就回来,我在京中等你……”

“嗯。”她轻声。

他将她抵在案几上,“大监有没有告诉你,朕让翰林院拟旨,要娶许骄的妹妹。”

许骄愣住,“你都不知道她叫什么,你怎么娶?”

宋卿源:“……”

许骄:“……”

宋卿源沉声,“那应该叫什么?”

许骄咬唇,“还没想好……”

宋卿源看了看她的眼睛,喉间微微耸了耸,继续沉声道,“叫什么都好。”

反正都是他的阿骄。

“宋卿源……”许骄刚出声,声音就被淹没在喉间。

良久,他才松开双唇,“阿骄,我们今日守岁,过年关……”

许骄看他。

他抱起她,置在床榻上,伸手解了一侧的锦帐。

许骄揽紧他,耳旁是衣裳窸窣摩挲的声音,熟悉的气息将她环在怀中,她指尖不觉抚上他后背。长夜漫漫,将近一年未见,她有她的深刻思念,他亦身体力行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复三秋,三秋又三秋,有温柔以待,也有强势维护……

临近子时,她眉间早就失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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