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十二章 改元元丰合(1 / 2)
次日殿议上。
官家与众宰执们商议,定下了次年改元之事。
这是去年刚进京时,官家与章越商量之事,后为王安石反对而不了了之。
十之数为极,也是为了避免使用熙宁十一年的年号,同时也是展示天子亲政主持变法的迹象,所以改元之事便顺理成章地进行了。
宰相韩绛和王珪各自拟定了一个年号,在庙堂上供天子商议。
韩绛拟定的是‘美成’这个年号,王珪则拟定的是‘丰亨’这个年号。
章越揣摩这两个年号的意思,美成有大功告成之意,意是变法之业终归有成。
至于‘丰亨’也是吉语,取自‘丰亨豫大’,形容富饶安乐的太平景象,也是意味着君德极盛。这四个字后来也被另一个时空历史上的蔡京献给了宋徽宗,以满足他的好大喜功之意。
都是两位宰相揣测了天子心意所拟。
如今这二个年号,都被书之于金盘上,用五谷排列成字,也是寓意则’五谷丰登‘之意。
其实宰执们三日前暗中拟定年号给天子御览,今日将这两面金盘由内侍捧至官家面前,是等候他最后的圣裁。
而官家手持涂满了朱砂的御笔,先走到韩绛所拟的‘美成’年号,言道:“美字为羊大,成字则有戈,羊大带金戈不可。”
韩绛闻言有几分黯然,而王珪露出几分喜色。
说完官家又看向王珪所拟的‘丰亨’的年号,然后道:“亨字为子不成,可去亨而加元。”
众宰执们心想,官家先否了韩绛的年号,本以为会用王珪的年号,但又对王珪的年号有所改动。
官家时刻都有拨动权柄之意,拒绝为臣下所操纵。
章越则腹诽道,【微操圣人】真名不虚传。
而一旁王珪则赞许道:“元亨利贞乃乾卦四德,陛下易以’元‘字,最是贴切。”
众宰执们都看向王珪,王珪的立场就是没有立场,随天子喜好上下。
一旁的薛向亦道:“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贞,正也。以元易亨,正表示陛下励精图治至此而始之心。”
官家闻言微微笑道:“薛卿知朕心也。”
章越想道,熙宁十年是打下基础,元丰方是官家真正展露宏图野望之时,看来以后要谏事是要更难了。
章越又看了一眼失落的韩绛,看来官家圣意已更倾属于王珪,而冷落韩绛了。
最后次年的年号【元丰】当殿定下,随之颁布天下。
殿议后章越,元绛二人留身召对。
原来文彦博,司马光,张方平三位重臣一并上疏反对朝廷对熙河继续用兵。
官家将疏给章越,元绛一一看过,然后道:“三位卿家都是国之重臣,他们所言是否有道理?”
章越看疏其中以张方平之疏最为急切。
认为我师伐交趾之后,士卒染病丧亡甚多,师费巨大。
如今京东,河北盗贼蜂起,以至于公私匮乏,南郊之赐久久未办,陕西因军事一兴,地方官吏更是横征暴敛,百姓们是哭天喊地。
张方平言自己想到这些,夜不能寐,食不能尽,半夜起床时嚎啕大哭。
官家看了疏后甚为震动,三人之疏其实直指的,就是章越这一次兴军伐湟州之事。
一旁元绛则道:“陛下,张方平之疏乃苏轼代写,苏轼身为地方官员如何在疏中尽知朝堂上,此事甚为可疑啊!”
章越仔细一看,难怪文风如此熟悉,果真是苏轼的手笔。
苏轼真是的,卷入这事作什么。
官家听了也是一愣,仔细一看张方平之疏。若如元绛所言,此文是苏轼代笔,那么是谁告诉他的。张方平虽是重臣,但也远离权力中心很久了。
官家生平最恨有人【泄露禁中事】,譬如上一次郑侠言他袍服下穿着金甲登殿议事令他甚恨。
元绛这么说,此举就是有意识的政治【窜连】行为。
当然章越被排除在外,因为攻打湟州事正是他主导的,所以他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章越心想,幸亏苏轼是反对用兵的,不然以自己与他的关系,此事肯定会被多心的官家怀疑。
这三疏所写都是事实,如今这风气下,容易令人怀疑他们是结党。元绛就是这么有意识地去引导天子的。
章越知道苏轼事张方平如父,认为张方平是如诸葛亮,孔融一般的人物。而张方平判南京(应天府),苏轼知徐州,彼此有书信往来是很正常。
章越没有替苏轼解释,这世道杀人放火都没事,但切不要说真话,他早已被锤打过多次,所以官越大越要管住嘴。
经元绛这么一说,官家对张方平,苏轼的动机确有怀疑,又向章越问道:“张方平疏中所言可是真的?”
有句话是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章越闻此道了句:“臣不知,陛下是否需派官员到地方察访?”
“既是如此劳民伤财,那么熙河路攻伐之事,依卿所见是不是停一停?”官家似意有所指。
章越听了官家道:“启禀陛下,熙河路攻伐非劳民伤财可言。”
“熙河路一年市易钱及盐钞,交引之铸币税几近两百万贯,实可以战养战。加之屯田有功,自明年起,熙河路一年岁费可减至百万以内。”
元绛道:“从熙河路攻西夏毕竟绕路太远,损耗又是巨大,毕竟不如从原陕西四路,正面攻取横山。”
章越道:“此路虽远,却可斩西夏右臂,收青唐诸部为我所用,一旦能从熙河路攻下凉州城,则重开丝绸之路,到时候不仅断西夏市贸之利,同时熙河路仅凭市易之利即可自给自足,还能反哺多年军费所耗。”
“陛下,臣在熙河禁止军队市易,同时设交引所回收盐钞,交引,都是为了通商惠工,以贸易之入补劳饷之出,此乃用其力而不费之道!当然必须取凉州城,而要取凉州城,则当先下湟州!”
官家言道:“章卿所言确实是朕心意,但是凉州城乃青唐,西夏必争之地,怕是没有容易。若一日没有取凉州城,大军就要屯驻熙河,如此糜费也不是朕的本意。”
“而且这次攻打熙河,伪装商队偷袭,朝臣们言语此乃失去仁义之名,以后怕是蕃部都不与我们往来。”
听官家的意思,似有些后悔支持自己从熙河攻取湟州之事,又想重回正面夺取横山的路线。
面对官家的摇摆不定,这时候章越知道这时候必须拿出坚定的立场。
章越道:“陛下,臣听说过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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