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十章 雪夜下湟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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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已是渐入了冬,天色晚寒气袭人。

章越已不骑马往返,而是坐着马车出入宫掖府内。

行走在御街上,章越听得马车外传来嘈杂之声。他眉头一皱掀开车帘一看,原来又是市易司的役人锁拿摊贩。这些摊贩是欠了市易司的役钱,一个个逆来顺受地被人锁走。

一旁路人看了这一幕倒有几分习以为常,看着一个被捕的摊贩摔倒在地上,甚至有人发出了笑声。

众所周知这御街上,没有向市易司贷钱的是不许营生的。

而为了营生摊贩们必须营业,每日没有赚够钱,即便是在这般天寒地冻的天气里也不敢收摊,所以他们为了生计只能继续营业下去。

本可以每日摆摊两三个时辰就收摊,如今要摆四五个时辰,赚到手里的钱却差不多这就是内卷卷死人。

章越看着这些摊贩的一幕,心觉得可怜。

早在熙宁五年时,文彦博就反映过这一幕了,熙宁六年官家还问三司使曾布,市易法是否有问题,这造成了曾布与王安石的决裂。

官家亲政后却已不谈市易法了。

对于官家章越是有了解的,他还没有为政时,他是趋于王道的,一心想拯救苍生,但为政之后,则转为刚柔并济的霸道。

如今王安石走后,官家完全亲政,则全面推行无情的法家。

官家知道百姓苦吗?知道的。官家知道曾布冤枉吗?也是知道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曾布如今肯定回不来了。

数十名亲随护卫下,马车入了章府,府门外仍有不顾天寒前来拜访,求见一面的官员。

章越抵至府内,略作休息便见起官员。

月前沈括被罢三司使之职,知地方。

沈括被罢的名义就是‘阿附大臣(攀附韩绛,章越)’,‘越权言事(免役法归司农寺不归三司)’,‘前后不一(王安石在时和韩绛在时不一致)’。沈括被罢也是一个风向,君权如今已在相权之上。

众所周沈括是【章党】,他的被罢地方,引起一场轰动。

难免有人猜测随着沈括被罢,章越是否也会跟着失势。

而沈括被罢,主导此事的蔡确却是骤然而起。

善于观察风向,揣摩人主之意,是官场上对于蔡确的评价。对于蔡确这样通过攻讦罢免的手段上位,官场普遍对他风评不佳。

只是沈括的风评也不怎么好,所以蔡确罢沈括才使众人对他恶感不是那么强烈。

在免役法之事,天子让章越与判司农寺的蔡确和熊本二人商量。

熊本出身中书五房检正,也是新党的一员大将。王安石第二度罢相后,吕嘉问,邓绾又出外,天下疑虑。

一时罢新法之声四起。

熊本在这时上疏道,天下之治,有因有革,期于趣时适治而已。议者猥用持盈守成之说,文苟简因循之治,天下之吏因以安常习故为俗,奋言纳忠者,悠悠之徒相与蹙额盱衡而诋骂之。陛下出大号,发大政,可谓极因革之理。

然改制之始,安常习故之群圜视四起,交欢而合噪,或诤于廷,或谤于市,或投劾引去者,不可胜数。陛下烛见至理,独立不夺,今虽少定,彼将伺隙而逞。愿陛下深念之,勿使噪欢之众有以窥其间,而终万世难就之业,天下幸甚。

熊本这一疏顶住了朝野对新法的疑虑,振作了新党的士气。

他在站了出来,反对变动新法,颇有中流砥柱之势。

当初章越罢吕嘉问,邓绾,也考量是否罢了熊本,但熊本这人确实有才干,故没有动手。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没有趁局势正好时一网打尽。

熊本这一疏着实顶自己和韩绛难受,阻止了他们变动新法的意图。

司农寺本就为变法而设,在熊本的支持下,蔡确将中书意欲变役法之意一条接着一条顶了回去。

章越不可能以宰相身份出面与蔡确理论,但他派出的蔡京,陈睦,许将都不是蔡确的对手。

蔡确引经据典非之,就是坚持役法不变,言韩绛章越欲变新法之心,譬如司马昭般昭然若揭。

当然面上如此争执,私下里蔡确先后推荐了其党羽何正臣,黄颜出任监察御史。

章越没有拒绝,反是一一答允了蔡确所请。但是得到好处的蔡确,并没有更改前议,仍是坚持役法不变没有松口。

章越见了几个要紧官员回到了书房,门外依旧有人声,陈瓘,彭经义他们正替自己接待其他宾客。

章越在书房里独坐思考。

如今官家与韩绛矛盾日益凸显,而沈括的罢职地方,熊本的上疏护法,蔡确的转变立场,元绛的窥视在侧,这一系列的问题又交织在一起。

归根结底,还是君权和相权的矛盾。

官家以往就喜欢绕过中书干涉臣下之事,甚至动手微操,如今亲政了更是肆无忌惮。

但章越也体会官家的难处。

官家总觉得你们臣下不尽心尽力,不肯体贴他的圣心,替他从全局来考虑问题。当然这也是官场上的积习,很多事情官员都是不催不动,抽一鞭走一步。

官家就好似辅导孩子作业的家长,总是愤怒孩子为何不能好好听自己的话。只要自己不催,孩子就不学,最后只好亲自盯着孩子学习。

有某知名企业家常怒斥下属,从来没有什么能力问题,只有态度问题。

事情没办好,不是决策面出问题,都是执行面的问题。

换句话说,方向永远是对的,只是你们不肯尽力。这话与崇祯遗诏‘众臣误朕’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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