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愿如兄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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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

他突然放了我,转身上前:“下午见着谁了?”

“容珩,我不愿瞒你,我是简非。你知道的对不对?我见到父亲了,还有我大哥宋言之,还有阿敏——就是宁王慕容敏……”

“为什么不愿意瞒我?是因为我看过你的真容?”

“不。没有原因,就是不想瞒你。年试过后我也许就要离开书院了,可我喜欢此地的氛围,也不想和你分开。你虽然清清冷冷的,话也不多,可不知何故,我就是觉得你好像是我最亲近的朋友,比阿敏还要近。有很多话我可以很容易地对你说出来,却不会对阿敏说……”

“对你的……对他也不会说?”

他?明于远?

一想到他,心跳骤然失了节奏。

忙深吸一口气,好借这清冽的夜气让滚烫的心思降降温。不想用力过甚,呛咳起来。

容珩拍着我的背,沉默着。

对明于远,我确实很少谈及这些。

那些纠结的心思说出来只会增加他的烦恼。

他为我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哪能再增加他的负担?另外,我更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是的。对他也不会说。”

容珩突然站定了。

怎么?

正要问,他已缓步上前,声音沉静温和:“为什么?”

“我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他却毫无怨言只是一味地对我好。只恨我能给他的太少了。”

“太……少?”

“是的,太少。而且明知道庙堂之上才是他的用武之地,我却希望他现在就与我一同退处江湖。他了解我的心思,所以答应了……”

“简非,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很矛盾?一心想着要离开,却又心肠太软,恨不能自己喜欢的人全聚在身边。真让你山林孤处、湖海独行,你会如何?”

我再次发愣。

太厉害了,竟是一眼看透了我。

幽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语声淡凉却有着别样的温暖。

“这问题我其实想过,却不敢深想。”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伴着我沿着山径前行。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避世的想法从何而来。也许只是不愿意太受拘束,不愿意面对太复杂的人与事。我向往的是最简单的生活,最单纯的人际关系。这样的话,不管置身何处,我都会觉得很自在的。我爹爹心底其实是希望我能有所作为的吧?毕竟我是他惟一的儿子。可是官场……是天下最复杂的地方。”

“你并不害怕官场的复杂,真正让你置身其间,你总能很出色地完成常人无法做成的事情的,对不?你只是不想长大。因为长大了,就得去承担不想承担的一切,责任,义务,以及……情爱。”

是这样的吗?

从西景国到阿朗到明霞郡主到莲花峰……想起阿玉交给我的这些事,不管愿意与否,我确实都做成了。

可是……

“容珩你知道吗,我之所以去做那些事,很大程度是为阿玉——阿玉就是我跟你提及的与你很想像的那位朋友——我不想欠他太多,所以他每次吩咐下来的事,我会总竭尽全力去完成。纵使如此,想起他我仍然十分愧疚难安。我似乎怎么做都会有一种负他良多的感觉。今天听我爹爹提及他的病况……我……”

“……怎么?”他问得极轻。

“我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是因为我……因为我的……”

莲花峰上我生日那夜的一切,此刻想起只觉得浑身冷热交替。

同心蛊发作起来是什么滋味,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如果阿玉因为我的动心起念而不得不忍受那种痛楚,这对他实在太残忍也实在太不公平。

没有哪一次我有现在这般后悔,当初我如果不那么任性,用钟离恒的血去解蛊……

幽暗里那张苍白噬血的脸突然浮现,我不禁一把紧紧握住容珩的手。

“别怕小非,”容珩反握了我的,“放松些,你看你双手冰凉。没事的,魔由心生……”

魔?

那人可不就是世上最可恶的魔?

曾经以为淡忘了的一切,潮水般混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席卷而来。

我竭力平息狂跳的心,可它惊马一样难以安抚。

容珩突然大力把我拥进怀里:“简非,你这笨蛋!刚才咬我的蛮劲哪儿去了?”

不知是他的话还是他身上薄荷味的作用,我心头渐复清明。

“好了容珩,”我自嘲般笑笑,“还好是你看见了,不然他们又要担心。其实,自阿玉让我去处理一些事务以来,我已真正意识到自己当初的脆弱。只有……同心蛊,我不能想起这个。”

容珩似乎是在字斟句酌:“你担心阿玉是因为你……嗯,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似压抑了什么。

“别担心,也许……阿玉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病势沉重。说不定他只是装病吓唬你。”容珩拍拍我的肩,“回去吧,不早了。你明天会去张淼家吧?”

“吓我?啊,是的。我们一同去好不好?我介绍我老师给你认识。”

“……”

“容珩?”

“……你希望我去?”

“当然。”

“为什么?”

“容珩,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还待在书院里?顾惟雍……他配不上你。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人,忘了他吧。”

他脚步顿了顿,不说话。

“容珩?”

“嗯。”

“生气了?怪我多事?”

“不劳你费心了小非,我早已喜欢上了这世上一个最笨的笨蛋。只是他坚持认为他喜欢的不是我。”

这话我怎么觉得怪异?

“容珩,你……究竟是谁?”我停了下来,盯着他的侧影,暗地里握紧了拳。

“我是谁你来书院后不就知道了?走吧,小笨蛋。”他状若轻松地一扯我的耳朵。

“……小笨蛋?”

这称呼怎么变得这么令人不自在?

“嗯,也许称小笨熊更合适你。”他看我一眼,话音里的温存却又不像取笑。

古怪的家伙。

笨熊?

“当心,咬人的熊又来了——”我张开双臂,突然发现不妥,“容珩,我明天穿成这样去不合适吧?”

“嗯,你这模样确实不宜被别人看见……你的棉袄已经干了,穿它去吧。”

“不!那棉袄太薄了,天又这么冷……对了,差点儿忘了,那披风是谁抢走的?它是阿敏的,这下我明天如何还他?”

他不答反问:“这么说你现在穿的不想还我了?”

“咳咳,不还。四海之内皆兄弟……”

“既有通财之义,那披风被抢走了又有什么关系?走吧,明天我和你同去。你一会儿得泡澡吧?”

“真的?太好了容珩,明天你扮阿玉去吓阿敏他们好不好?一会儿我告诉你下午的事……泡澡?”

差点儿把这事给忘了。

泡澡,泡成黑不溜秋的穆非。

挑灭了灯与容珩卧谈。

顾问峤的虚伪;顾惟雍听说要被送去做内侍后吓得涕泗横流;简宁阿敏对容珩身份的怀疑……讲着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在容珩的床上。忙四下里看,这一看差点没惊出一身冷汗。

窗口一人静静站立。

修长瘦削的身材,背影孤高沉静。

玄色镶银丝、莲纹隐底的袍服,黑亮如云缎的乌发高高束起,脂玉簪子绾着。晨光映照下,他冷冰冰的气息好像正在融化,似平静的水面被晨露点开,光滑柔润的涟漪轻漾开去,沉静的山的剪影在水中酥酥地,带着一夜好梦的微醺。

“……容珩?”

“你很紧张?”淡淡凉凉的声音。

还好。

我真怕他转过来,看到的是阿玉那张清峻到十分的面容。

“谁怕了?告诉你,我其实并不怕他。”

他一顿,慢慢转过身来。

我穿上自己的薄袄,洗漱后,正襟危坐,专注地盯着书桌上的镜子整理面具。

他静静看了我半天,得出结论:“嗯,你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一定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

“你……”

“我很高兴。”

“……”

“这么凶狠地盯着我干嘛?”他闲闲补一句,“我是替你高兴。你终于战胜了……呃,恐惧,把他也成功地拉进了你的兄弟阵营。我再帮你注解一下,这个他是阿玉。”

我笑起来:“容珩,你今天的话真多。”

“没办法啊小非,我不想做为你的好兄弟。”

“容珩!”我恨不得把他浮在脸上的虚假笑意全部抹掉。

“喂喂,别过来!自从你病好后,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你小恶狗似的乱闻什么?”

“你身上的薄荷味呢?”

“洗了。”

“傻了?没了薄荷味就不理我了?原来你是闻香识人。”他似乎受了伤害,“亏我还打算响应你昨夜的提议:扮成某人去吓人。你不会已被我吓倒了吧?看看,眼神都直了。”

“你……怎么变了?”

“不喜欢?那我恢复本来面目吧。”

他眼底寂寞漫上,脸上的笑意褪去,如流云裹住了阳光,瞬间清冷了七分。

我坐回椅子上发呆。

“小非?”

我叹口气:“你心里一定在笑我傻对不?与人相处,我向来只凭自己的心意。我的老师曾说我迟钝,看不到他人的心意。其实人家对我好,我哪会不知道?尤其是经历一些事情后。可是有时候,我……宁愿自己意识不到。”

“怎么?”

“你是对的,我恨不能大家全是兄弟姐妹。”

“所以你在……装糊涂?”

“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容珩突然害了鼻伤风:“小笨蛋要变成大笨蛋只怕不容易了,因为他已经在长大。”

“……”

他笑着把我的头发揉成乱稻草:“这样子最适合你,篷头小子一个。走吧,骑马还是坐马车?”

马车。

张浩将军府。

府上管事听说我们是南山书院的,问也不问,便把我们迎进了一间偏厅。

进去一看,深研班的差不多全到了。他们似乎正在谈论什么,见了我们不约而同一愣。

“穆非,听说你将进宫去做……做……”林东亭无视容珩,拉着我就问。

“穆非,我想办法帮你逃出去。”张淼似乎下了决心,又横了顾惟雍一眼,“全是死孔雀的爹!哼,装什么圣人,我看纯是沽名钓誉之徒。”

顾惟雍脸色白了又白,不自在地看了看容珩,转对我:“穆非,我再去求我爹。只是宁王他万一又要我代替怎么办?”

“不如我们一起去恳求宁王……或者去找简相试试?听说他也来了。”

我心中既热又不安。这一切,本是恶作剧,不想却令他们这么担心。还有顾惟雍,此时看他,也别有一种可爱。

顾惟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中一亮看向容珩:“你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容珩神情淡漠:“没有。”

张淼大喊:“容珩,你怎能这样?!”

“容珩——?”门外传来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转眼间人已走了进来。

明于远。

热流刹那自心底扩散,飞升;我忍了又忍,才没有向他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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