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当罗密欧遇见朱丽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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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

每到举办盛宴的时候,这座缺乏人气的幽寂庄园就会挤满摇曳的五彩衣裙、异香扑鼻的鲜花和绅士淑女们晃动的身影。即使不亲眼目睹也可以想见,礼堂大小的餐厅里已经布置好了十几排铺着崭新桌布的长桌,上面有序陈列着一副副擦得闪闪发亮的银质餐具,还有花样繁多、像是原封不动从国王餐桌上搬下来的丰盛菜肴。

对于我来说,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场景。这让我联想到自己将要和庄园里的其他使女一样,穿上勒得人呼吸困难的束胸侍女服,戴上不透汗的齐臂长手套,堆出一脸谄媚逢迎的笑容挤进大腹便便的贵人们中间去,给这个递一支烟、给那个倒一杯葡萄酒。我不能对辛辣刺鼻的香水味表现出丝毫反感,还得涎着脸不厌其烦地询问他们“是否需要点什么”。

最令我不快的倒不是自己遭受的待遇,而是艾琳娜小姐的处境。她和我这种地位低微的下人不同,是萨德里克公爵的嫡亲女儿,毫无疑问会被淹没在各种虚情假意的问候之中——其中不乏像威尔逊男爵那样,变着法儿想讨她欢心,以求借联姻一步登天的人在。

看在上帝的份上,要是威尔逊这回又来邀请艾琳娜共舞怎么办?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搂着天鹅跳华尔兹?那简直是一幕让人哭笑不得的滑稽剧,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爱看,譬如公爵先生。他怎么能异想天开,让一个腆着将军肚、不出几年就会发福成酒桶的肉团子做自己的女婿呢?

“克丽斯?克丽斯!”

艾琳娜不安的呼唤声把我从内心的愤懑不平中拽回了现实。我这才意识到正厅里的乐队已经开始演奏,沸腾的人声渐渐从屋邸外涌了进来,就像一群无孔不入的幽灵。

“克丽斯,你还好吗?你脸色有点发青……”

艾琳娜上前一步,担忧地抽出自己的手绢擦拭我的额头。我微微一惊,连忙从她手中接过手帕,胡乱抹了抹不知何时已是汗津津的面孔。

“没事,艾琳娜小姐。我只是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无论看多少次,都没法喜欢上。”

在萨德里克庄园内,我只敢对艾琳娜小姐倾吐心声。这种大逆不道的小心思若是被其他人听去了,老公爵立马会命令仆人们把我乱棍打出庄园。

当然,他们能否打得出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长年从事照料艾琳娜起居的琐碎工作,但我从未放松对自己身体的锻炼。正如我最喜欢的那句自我介绍“我是个骑士”一样,我一直以中世纪骑士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艾琳娜时常劝诫我要多保留些女人味,不过在我看来,女人味十足的贤惠姑娘有她就足够了。

“是啊,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

艾琳娜满怀同情地说着,抬手拢了拢披散在脑后的金发。

不管谁见了艾琳娜·萨德里克,都会认为她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她端正庄重的面容恰如画像上的圣母玛利亚,脸颊上嵌着一对甜美的笑涡,一头柔软的金色鬈发如太阳一般灿烂耀眼,身段纤细苗条,却又充满青春的活力,看不出孱弱病态的痕迹。我之所以会对giotto产生莫名的信任感,或许也与他和艾琳娜相似的高雅气质有关。

她这样的人,竟然很有可能和一头放狼狗咬求助者的铁公鸡、一个对年幼女仆出手的花花公子共度余生,我连想想都觉得脊背直冒凉气。

搀扶着艾琳娜徐步走下楼梯时,我忍不住忿忿开口道:

“小姐,要是等会儿威尔逊男爵来找您跳舞,您说什么也得拒绝。”

“为什么呢,克丽斯?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当然也一样。但要是我当众拒绝他的邀约,只怕会破坏舞会的气氛,也会让父亲面上无光。”

“可是小姐,要是我受不了当场吐了出来,岂不是更~~~破坏舞会的气氛,更~~~~让您父亲面上无光?”

艾琳娜一愣,随即以丝巾掩着嘴轻轻笑了起来。

“你这精明的小家伙。我知道了,我会借口身体不适拒绝的。”

“我才不精明,只是有点小动物的求生智慧罢了。”

“有这张灵巧的嘴,我也不担心你受人欺负了。只盼你别随便撞个人就吵起架来才好。”

这么说着,我们已踏入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公爵和公爵夫人正忙着接待络绎不绝的宾客,一见艾琳娜进门便招手让她过去,大概是要向新来的客人介绍这个小女儿吧。

我烦躁地瞟了眼宾客们头顶光彩夺目的水晶吊灯,心想它要是砸下来就好了。

艾琳娜临走前轻扯了一下我的胳膊,压低嗓门说:

“宴会结束差不多要到清晨。我怕是抽不开身了,你能帮我去一趟约定的地方,见见那位想要和我成为朋友的年轻先生吗?”

她指的自然是我在贫民区遇到的金发青年,giotto。上次告别之前,他与我约定了下次会面的时间,正是明天一大早。

我本来还对是否要去见他心存一丝疑虑,没想到把这件事汇报给艾琳娜小姐之后,她对这个男人大感兴趣,当即决定找机会溜出庄园和我一同前往。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公爵心血来潮举办了这么一场该死的宴会,彻底毁了艾琳娜难得的约会。

我点头答应把艾琳娜的好意带到,她才安心冲我莞尔一笑,转身没入了喧闹的人潮中。

我独自在熙熙攘攘的宾客中来回游荡(不如说是左冲右突),不到一分钟就被一个身着粉红色紧身连衣裙的胖太太重重踩了一脚,她立刻扬起脂粉足有一寸厚的圆脸朝我骂道:“死丫头,你看男人看呆了?!”

……太太,你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了哦。

我忍着笑冲她连声道歉,她却不依不饶地扇动两片鲜红的厚嘴唇,指责我笨手笨脚踩了她的裙子。——上帝作证,她那双昂贵皮鞋的鞋印还留在我脚面上呢。

要不是事先答应艾琳娜不随便闹事,我还真想痛痛快快吵上一架。

就在我假装战战兢兢地瑟缩着,暗自思忖是否要向侍者讨一杯葡萄酒灌进胖太太前襟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人用力扳过我的肩膀,把我从太太喷溅的口水雨下拖开了。

“哦呀哦呀……太太,对这么一个小姑娘大发脾气,是不是稍许有些失却身份呢?”

“?!”

我猛然回过头看向这个出面搅局的男人。

第一印象是,这个男人非常漂亮,而且不是贵族青年常有的、用脂粉和香水堆砌出的弱不禁风的漂亮。抽象来说,是我们夸奖某人“干得漂亮”时所指的那种漂亮——潇洒,沉稳,干练。

他个子比我略高一些,身穿饰有金色流苏的黑色长礼服。靛青发丝垂落在额前,泛着蓝宝石光泽的眼睛眯作弯月状,有种不可捉摸的神秘感。

乍看之下,是不该出现在这种腐朽地方的人。

不过,为什么他的发型左看像个冬菇,右看像个菠萝……真是惊人的艺术效果,最近贵族里流行扮演蔬果吗?

青年嘴角噙着一弯若有若无的讽刺笑意,同样的表情,我曾在那位名叫g的男人脸上看见过。显然,他和g一样对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图景深怀成见。

“太太,请给我一个面子,原谅这个年轻的女孩吧。”

他一手挽住我的胳臂,客客气气向胖夫人行了个礼,不等她答复便拽着我转身挤过一堵人墙,把目瞪口呆的太太甩在了身后。

“喂、喂,你干什么?!”

一离开先生太太们的视线,我就恢复了男人气十足的本性,挣开他的手臂粗声叫喊起来。

“nufufufu……这就是你对待解围恩人的态度吗,埃罗小姐?”

“什……!”

他微笑着顺口吐出了我的姓氏,这一下把我惊得不轻。

青年将指尖凑到唇边示意我保持安静,不理会我扭曲的表情,背过双手悠悠说了下去:

“一年前公爵小姐出行时遭到土匪袭击,侍卫纷纷逃散,当时只身浴血奋战直到援军来临的女剑士……克丽斯·埃罗,不就是小姐你吗?我必须称赞一番你的演技,看你刚才向那位夫人道歉的模样,还真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姑娘。”

“这不算什么演技,事实就是如此。那位夫人比土匪难对付多了,我可不敢对她刀剑相向。”

我越发警惕这个对我底细了若指掌的男人,紧绷着脸生硬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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