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半边黑暗半边晨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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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延整座宅院的激烈枪战一直持续到东方泛白,将女眷孩童护送到安全地点的g先生率人折返增援之后,入侵的武装队伍才渐渐歇火退去。

尽管我和giotto都侥幸没有阵亡,这次火拼带来的惨痛牺牲依然远远超乎我们的预期。有三名自愿留下护卫giotto的自卫团成员在交火中被乱枪打死,我们跑出一公里后giotto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着要折回去收殓遗体,被我和g一个抱头一个按胳膊拼死拽住了。看g先生的眼神,他好像想把嘴里的烟头按到giotto那张粉嫩柔软的娃娃脸上。

“行了,不要那么牵挂死者,giotto。多担心些活人,他们还在指望你。”

我们踉踉跄跄奔走在泥泞山路上的时候,g一直用胳膊揽着giotto单薄的肩膀,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仿佛giotto成了一个需要人哼着摇篮曲哄他入眠的孱弱婴儿。

然而无论他怎么劝说,金发青年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他细长浓密的睫毛低敛着,像两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一样精疲力尽地栖息在眼睑上方,似乎随时都会抖抖身子把翅尖的水珠洒下来。

他方才使用的□□还紧紧捏在手里,指关节都泛白了,g费了好大劲儿也没法把他的手指从冰冷的扳机上移开。那把枪是那样牢固而刺目地与他的皮肤焊接在一起,好像成了giotto手掌的一部分。

“g,其他人……怎么样?”

末日降临前的死寂持续了大半路,giotto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点干涩破碎的声音。他苍白的脸色一点也没有好转,像极了刚从医院重症病房里逃脱的病人。

g背过脸摇了摇头,以新一轮的绝望沉默掷还过去。

我被他俩抛来抛去的悲伤眼神折腾得烦躁不堪,再加上长时间激战的疲惫和喝不到牛奶的苦闷,情绪逐渐逼近了暴走边缘:

“你们能放弃心灵交流好好说人话吗,能吗?噢好了,冷静下来想一想吧……现在我们被敌人端了老巢,忠心又能打的壮丁死了三个,只能夹着尾巴逃进大山里,连明天早上醒来时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都不知道……giotto,你还害怕听到什么坏消息?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糟呢?”

“……”

g先生用一种近乎仇恨的冷淡眼神瞪了我一眼,咬字清晰语气笃定地说道。

“当然有。”

——真的有。

这是我来到所谓“安全的临时藏匿点”(其实那只是一个两头呼啦啦漏风的狭窄山洞)时,当场一片黑屏的大脑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念头。

骸。

那个风吹不惊雷打不动、眼眸深邃笑靥凉薄,整个儿一迷你版斯佩多的小骸。那个即使大难临头也坚持把菠萝发型梳得一丝不乱的小骸。那个会因为一声库洛姆而赌气把庭院变成火海的小骸。

他虚弱地倚靠在湿漉漉的洞壁上,整个人看上去缩水了一圈,小脑袋像个坏掉的人偶娃娃似的歪向一边。他那只通透漂亮的蓝眼睛也像是人偶娃娃的玻璃眼球,里头无悲无喜,在熹微的晨光中反射出无机物才有的空洞光泽。

嗯,你没看错,是“那只眼睛”。

骸把几绺长鬓发拨到了脸前,严严实实遮住了本该是右眼的位置。在一旁看护他的艾琳娜示意下,giotto伸出颤抖的手托住他煞白如纸的小脸,把他鬓边的乱发拨到耳后。

艾琳娜低低抽噎了一声,面露不忍地扭转身去。

“啊……!!”

——呈现于我们眼前的,本该是骸右眼的位置上,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黑窟窿。

鲜嫩的血肉暴露在空气里,像一张裂开的大嘴,冷冷嘲笑着giotto收留这些孩子时教书育人的天真理想。

“刚做完手术。伤得太深了,没法保住视力,只能把眼球摘掉。幸好纳库鲁有处理伤口的经验,否则这小鬼就完了。”

g逆着光孑然一身站在洞口,极力装出一副认真守备的模样——之所以说他是在“装”,是因为我听见了他揩鼻子的轻微声响。

“……怎么会这样?明明你和纳库鲁都跟着,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

giotto垂下手,蝶翼一样的浓密睫毛以可怕的频率和幅度颤动着,那模样好像有人在他眼前把贫民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也许是天生的铁石心肠,我面对这幅楚楚动人的图景竟然感觉不到同情。我对这只土鸡的愚蠢行动依然余怒未消:要不是他仗着一股子热血坚持独身留下,以为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像哄我一样把巡警哄得服服帖帖,我们也不至于差点变成瓮里两只绿油油的小王八……话说王八和鳖是同一种动物么?

“g先生,骸的伤是怎么回事?”

见g光顾着一根接一根地闷头抽烟,我只好加重语气替giotto再问了一次。

“哼。你问他们。”

如果说g方才是对我的肤浅乐观报以仇恨的眼神,那么现在他的眼神已经接近深恶痛绝了。被他点名的对象,居然不是埋头清点手提箱里成扎纸钞的玛蒙(……),也不是专心致志用石块磨刀子的维克多,而是角落里手牵手头碰头蜷缩成一团的蓝宝和莉莲。

“干、干嘛口气那么凶啊?库洛姆会受伤又不是我们的错……”

蓝宝挣扎着想要强辩,但很快就在g比机关枪还要凌厉的目光扫射下咽了声,抽着鼻子缩回艾琳娜给他铺好的干草堆上。

他接下来小声嘟囔的话,有如在被烧为焦炭的贫民区上又投了一颗炸弹,又像是在被子弹射穿心脏的giotto胸口补上了一记重锤。

“莉莲有夜盲症,本少爷只是出于绅士礼节去扶她而已啊,谁知道有人在这时候砍过来,谁、谁知道骸会突然扑上去……他平时明明是个目中无人的讨厌家伙……”

“……夜盲?”

giotto伸出一只手去够岩洞壁,看起来想要在凸出的岩石上撞死。

“是、是啊,莉莲说她一出房间就什么都看不到,害怕得不得了,所以本少爷一直拉着她……”

金发女孩把脸埋在臂弯里轻声啜泣起来,不住嗫嚅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成为了蓝宝这番描述的最佳铁证。

一见莉莲伤心后悔地哭开了,giotto和艾琳娜连忙释放出各自的耶稣和玛利亚圣光上前安慰,自然也顾不上追究她拖集体后腿的责任了。

而我这个没同情心的战神雅典娜,只是无比淡定地甩开抱头垂泪的他们仨,一言不发地蹭到小骸身边盘腿坐下,把他耷拉的脑袋搂到自己臂弯里。他皮开肉绽的恐怖伤口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酒精味道,小蛇似的直往我鼻孔里钻,吸进肺里有种慢刀子割肉的钝痛。

他是个天才,前途无量。他拥有不输于玛蒙的惊人幻术天赋,以及不输于任何一个成人的冷静头脑和缜密思维。虽然性格任性偏激了些,但也在giotto天父之光的熏陶下渐趋改善。假以时日,他会和giotto一样成为这座岛上辉煌的太阳。

可现在他丢了一只眼。一个最需要使用五感的术士少了一只眼,就相当于一个骑士砍掉了持剑的惯用手。

上帝要么是喝多了,要么是瞎了眼,才会把半边黑暗扔到这个未来的小太阳头上。

“我要为之前对你的评价道歉,小鬼。”

我低声说着,用凉冰冰的面颊贴上他滚烫的额头。

在这个以一只眼睛为代价抢回两条人命的十岁男孩面前,我贯彻至今的骑士精神显得苍白又可笑。

“骸,你保护了你的同伴。你是好样的。”

“kufufufu……我也觉得自己是好样的,只可惜毁了这张脸。克丽斯,你说女孩子能够接受一个脸上有窟窿的丈夫么?她们晚上醒来会不会尖叫?我知道你胆子大,要不你把身份证上年龄改小十岁,考虑一下嫁给我吧。”

骸偎在我怀里沉默了半晌,才故作闷闷不乐地干笑着吐出一连串短句。

我心头柔软的疼痛登时被冲淡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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