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铁的血,钢的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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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细瘦的手指轻轻捉住我的衣袖,好像犯困似的阖上了左眼。

“……那样的话,我也算是‘被人需要的小孩’了吧。”

——真想听一声谢谢啊。

我们这位小英雄渺小得让人想要落泪的愿望,就这样在烟花盛放的欢乐夜晚渐行远去,然后溶化消失。

从一开始就该知道。我们所做的事,有时连最起码的感激都得不到,甚至只会迎来忘恩负义的出卖。

然而,即使如此……

…………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初衷。”

次日早晨,琴房。

我本只是打着送牛奶的名头去向阿诺德打听一下状况,不成想刚一推开门,就看见最让人操心的首领本人背对我站在落地窗前。他裹在白衬衫里的背影依旧清瘦单薄如一张纸,手掌用力抵在干净的窗玻璃上,好像想要抓住窗外飞过的什么东西。

阿诺德还是老样子正襟危坐在钢琴前,他转过头向我轻轻颔了颔首。我这才回想起自己来琴房的借口,连忙紧走几步把冒着热气的牛奶杯递到他面前。

“……真用心呢,埃罗。”

“只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强推给你罢了。”

看到乳制品的一刹那,他死水般的面孔上再次摇晃起了我所熟知的那种涟漪。

嗯嗯,果然牛奶神教教众是心意相通的。

当我转向giotto拐弯抹角地询问起莉莲那件事时,他给我的回答就是上面那句不清不楚的誓言。

“giotto,这可不算是解决方案。”

阿诺德一边平静地小口啜着牛奶,一边面无表情地指摘道。

不知是不是牛奶的安神作用,感觉他比初次见面时温和多了……倘若是当时那个好勇斗狠的阿诺德,说不定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就一手铐敲过去了。

“解决方案……吗。”

giotto苦涩地笑了笑,转过身直勾勾地看向我们。

“克丽斯,阿诺德,如果是你们的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要我说的话……会杀一儆百吧?莉莲不是夜盲这件事迟早会曝光,要是她没得到应有的惩罚,会对领导层的威信造成很大的动摇。大家会觉得boss你要么是软弱,要么是无能,要么是软弱又无能。”

我不确定地出声提案道,顺便向阿诺德一斜眼。他没吭声,只淡淡冲我点了点头,仿佛连话都懒得和giotto搭。

大概是被我们志同道合的冷酷冲击了,giotto捂住胸口干咳了两声,我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给他也倒一杯牛奶。

“抱歉,咳……这次不能按你们的意思办。”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莉莲是绝对不能留在这儿了,趁早随便找个地方把她丢掉……喂,你可别哭啊凹凸鸡先生。”

也许是旭日光辉造成的错觉,giotto的眼睛像是盈满泪水一般折射出了悲伤的光芒。

但是,当他背对朝阳向我们跨出一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眼里一片清明,没有半星泪水的痕迹。

“放心,我不会为这点事哭的,克丽斯。其实……昨晚阿诺德向我说明之后,我就连夜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g?”

“——今天一大早,g会把莉莲和维克多送到邻镇的孤儿院安顿下来,给他们留下足够的生活费。我们在那里不怎么出名,应该不会有人去找孩子们的麻烦。对了,玛蒙也会一起去孤儿院工作……就如阿诺德猜测的那样,她也早知莉莲说了谎,只是一直瞒着我们。毕竟是带了那么久的孩子,玛蒙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不希望我们杀了莉莲。如果玛蒙留在这里,同样会让你们无法信任吧?我跟她商量过了,付足这段时间的薪水后我们就两清。”

“……”

一夜之间,他就像吸饱水的芦笋一样蹭地长大了。

我一时难以想象,在这不到十二小时的沉重夜晚里,他是如何从这次晴天霹雳的打击中重新振作起来,然后有条不紊地给玛蒙一行人安排好了妥帖的出路。

阿诺德比我率先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理智地指出了giotto计划中的疏漏:

“那个叫库洛姆的男孩呢?他不可能再和那些人相处下去了吧。”

“嗯,骸会留下来……他一定得留下来。”

giotto铁板钉钉地咬着每一个字。

“这是我们欠他的。他会失去眼睛,也不能全归咎于莉莲的胆小软弱。是我们——阿诺德,克丽斯……是我们不够强大,不足以让莉莲信任,才连累骸受伤致残的。”

我的心跳陡然漏了两拍。

虽然早已隐隐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但没想到是由热爱和平的giotto指出……这本该是他最讨厌的说法。

不止是出卖我们的莉莲。

整个温吞水一样心慈手软的自卫队都是共犯。

——连一个小孩子都不相信我们能够保护她,我们拿什么去博得全西西里人民的信赖?

我们终于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连满脑子乌托邦幻想的首领大人,也不得不承认现实的势利庸俗。人们乐于拥护仁君,但也习惯于依附强权。两者相较,获胜的依然是强权。

这就是西西里岛,这片蛮荒之地上的丛林法则。

“哼……总算下定决心了吗。”

阿诺德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落在我耳里却有些许赞许的味道。他对giotto的说法不予置评,只是若无其事地将修长的双手搁到琴键上,苍凉悠长的旋律转瞬席卷了整座房间。

活泼轻快的小夜曲,该和你孩子气的幻梦一起结束了。

——他仿佛在用钢琴曲向giotto如此宣告。

就像科札特·西蒙早早窥破现实、舍弃手风琴扛起□□那样,giotto也早晚必须放弃他手风琴一样浪漫而不切实际的美好希冀。

幸存下来的,只能是铁的血,钢的琴。

“嗯,我想我差不多该下定决心了。阿诺德……克丽斯也是。之前这段时间,各种方面都承蒙你们照顾了。”

giotto转过脸来安静地看着我们。

他双瞳里泛出的已不是一片清凌凌的水光,而是沙砾一般的干涩坚硬,棱角分明。西西里无情的烈日,就这样把地中海蒸腾成了塔克拉玛干。

就在我们说话的间隙,东方的朝阳已完全升起了。

金红的朝霞落在giotto同色调的温暖瞳孔里,美得悲壮而又荡气回肠。

——这个早晨成为了之后一切变革的序幕;阿诺德弹奏的那首钢琴曲,就是“乔托·彭格列”这个名字风闻全岛的前奏。

后来我向他问起那首曲子的名字,他不经心地说那只是他一时兴起随手敲的。如果我没有异议,可以把自己的姓氏冠上去,管它叫做《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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