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少年路(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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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骗你——这辈子,骗谁都不可能骗你。”

放了三年前,单崇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为了什么人承诺从此珍惜自己。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只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人们只是期盼着他拿到成绩,盼望着他永远在赢,希望他能够创造单板滑雪大跳台项目的历史……

原来啊,也有很多人会单纯的将他放在心上,视作珍宝一样的关心、珍重。

在他们的眼里,他不是单崇——

他只是他,仅此而已。

两年前,他不懂这个道理。

现在他懂了。

男人至死是少年。

而少年永远都在成长的路上,要学的东西和要看的风景一样多。

……

单崇打个石膏得住院两天,短暂住两天洗漱用品也得备齐,好在医院楼下就有卖塑料盆、毛巾等日常用品的地方。

在一系列的检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男人大概是这才感觉到累,跟卫枝说了几句话,就睡着了。

看他眼皮子下面的黑眼圈,这几天大概也没睡几个安稳觉吧,这么突然归队,又要跟队里要冬奥会空降名额,他嘴巴上不说,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压力有多大——

不然也不会拼了命的练习,顶门入顶门出,戴铎都说他是不是疯了。

等他睡下后,卫枝跟王鑫去买生活必需品。

“他跟你说以后会不莽撞?”

“嗯。”

“你信不?”

“那不信能怎么办?”

卫枝端着个塑料盆,一边往病房区走一边说话,塑料盆里面放着牙膏和牙刷还有毛巾之类零碎的东西,还有一碗刚打的白粥。

“人和动物最本质的区别就是,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而且现在他大概也是揣测不安吧,不知道阿姨来了以后会怎么说。”

王鑫原本背着手往回走,听到“阿姨”两个字整个人都不好了,单崇怎么想的他是不知道,但是他就有点儿难受。

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小姑娘突然停了下来,他一个刹车不稳差点儿撞着他的背。

王鑫抬头,刚想问怎么了,就看见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再去超市看眼,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忘记买……买点水果?”

中年男人莫名其妙,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这时候越过卫枝的肩头,他看见在走廊的尽头,单崇所在的住院病房门口长椅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就背着个简单的帆布包,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低着头,双手交叉握拳抵在眉心。

在她对面就是病房门,她却没有急着推开门进去看一眼,她只是坐在病房外面,沉默地做着自我挣扎,再沉默地流泪。

没有嚎啕大哭。

也没有大声训斥。

没有愤怒地要求撤回单崇的复出计划。

更没有责怪任何一个人……

可能是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出发,花费几个小时坐车来到长白山,一路寡言少语,然后再隔着病房窗户看到躺在病床的儿子时,情绪再也掩埋不住。

仅此而已。

卫枝抱着塑料盆转身得干净利落,王鑫懵懂跟在她的身后。

走廊上很快恢复了最开始空无一人的状态,把片刻的宁静留给了长椅上的女人。

……

单崇是在半夜醒来。

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

卫枝趴在他的床边,原本就睡得很浅,几乎是他一动她就跟着睁开了眼睛,迷迷瞪瞪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睡觉时留下的压痕,她问:“怎么了,是不是渴了?”

一边说着一边去拿矿泉水。

单崇是有点儿渴,一只手撑着坐起来,看着小姑娘慢吞吞地跟水瓶盖做斗争。嗤笑了下:“拿来吧。”

她打了个呵欠,把水递到他面前,看男人伸出没事儿的那边手随手把瓶盖拧开再从她手里抽走,她嘟囔:“你看,我就从来不对做不到的事逞强。”

单崇喝了水,环顾四周,在看到床头的一个保温饭盒时愣了愣。

卫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个保温盒,“啊”了声:“阿姨下午来过,怕你晚上起来饿,给你弄了点儿家里包的蒸饺,说你起来饿了可以吃——”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拿。

“她来过?”

“对,然后晚上只让一个人陪床,她坐了一天车也该累了,我就让她先回酒店……”

卫枝打开保温盒,嗅嗅里面的食物,摸摸盒子周围,好像还热乎。

搞完一系列操作,她这才反应过来房间里似乎过于的安静,抬起头看向男人,后者正沉默地望着她。

她冲他笑了笑。

单崇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布判罚结果的死刑犯,喉结滚动,他说:“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卫枝放下捧在膝盖上的食物,放到单崇面前,站起来,转身从身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个东西,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只听见她说,“阿姨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她手中的东西伴随着她递出,逐渐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是一双滑雪手套。

小小的手套,明显尺寸小一个码,儿童尺码,款式也特别老旧,和现在花里胡哨的荧光色不一样,一看就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款式……

手套上有明显的使用痕迹,一番过来,手掌心的地方都磨破了,有个洞。

多古老的东西,古老的能进博物馆了。

但是单崇却第一时间认出了它——

是他的手套。

他还跟卫枝说过这个故事呢,八九岁那年,刚学会刻滑,滑坏了手套家里又不给买,某日经过雪场雪具店,看到雪具店作为赞助举办了个小型的比赛。

然后就有了他第一次参加比赛。

第一次拿到名次。

第一次通过比赛得到的奖品。

转眼都快二十年了,手套他早就不知道被放到了什么地方,亦或者干脆以为早就丢了……

却在这时,它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原来它一直都在,且作为一个不起眼的东西被小心翼翼收藏起来了呢?

就像那日的记忆一样被小心珍藏——

单崇还记得,那一日,外面在下着雪。

那时候才不过就是比家里的鞋柜高一点点儿的他,一只手拎着滑雪板,一只手挥舞着这双滑雪手套,兴冲冲地冲回家,冲着厨房里忙碌的母亲炫耀高喊——

妈,你看!我比赛赢来的手套!

我是不是很厉害!

妈,我以后都要做职业滑手!

职!业!滑!手!

“阿姨说,让你不要忘记,你的第一个战利品是好好站着拿回来的。”

小姑娘将手套放在男人的手边,轻轻拍了拍,笑着说,“所以今后,所有的奖牌和荣誉,也都要顶天立地地,好好站着拿回来,才行。”

病房里有片刻沉默。

半遮掩的阴影中,男人浓密的睫毛抖了抖,垂落。

喉结滚动,他紧抿的薄唇唇角一动,而后微翘。

“嗯。”

他嗓音沙哑,也不知道是说与谁听。

“知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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