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路独行(2 / 2)
惠和回到村口的祠堂,小和尚在屋檐下席地而睡,估计正在做着好梦,嘴巴咂巴咂巴的。
惠和从包裹里拽出一件僧衣,把问山裸露的小肚子给盖上。然后自已盘腿趺坐,心里默念着金刚经。
祠堂屋檐下挂了一串空竹节做的风铃,估摸是山里调皮的孩子做的,粗糙拙朴,一口凉风吹来,相互碰撞,只发出了骨碌骨碌的响声,单调吵耳。惠和抬头一看,会心一笑,喃喃念出一首听来的打油诗。
“上下左右我中空,不管东南西北风,一律为人说般若,叮叮咚咚叮叮咚。”
没有悦耳动听的叮咚音韵,单调沉重的声音,如同每日早课晚课,念了千百遍仍然还念的经咒。
相国寺是高祖所赐寺名,寺中高僧大德、知客沙弥,均着红紫袈裟,占据了大梁城半数以上的香火,来寺中敬香礼佛的,大多是些达官贵人,佛诞日或冬至日,一枝头香竟然叫卖一千两银子。偶有些穷人香客,拎着自家的香烛来许愿还愿的,在庄严肃穆的大殿里,想求一支签,都等不来解签的僧人,与之相比,每逢有达官贵人莅临时的蓬荜生辉,确实有天壤之别。
相国寺香火鼎盛也就罢了,还居然有近数千亩寺田,都租给了邻近的佃农耕种,坐收地租。
惠和曾云游到一处山寺,大小和尚,僧衣百结,个个面有菜色,自已动手挖地种菜,打垒砌墙,与过来帮忙修葺寺庙的信众同一个锅里舀粥喝。
山下有一条江水,山寺里的和尚便在后山砍了些毛竹扎一个筏子,在江上摆渡,方便众生,渡人渡已。
惠和看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请教了握篙撑筏的僧人,不管是来还是往,不管是顺流还是逆流,撑筏僧总是站在筏尾,而渡客总是坐在前头。
撑筏僧认真为惠和解惑:“一是撑筏人站在筏头,难免就会只顾着自已,看不见渡客言行举动,容易照顾不周;二是站在筏头,竹篙向后撑,从水中提篙出水时,篙上水滴难免要滴湿渡额衣裳头发,在筏尾就没有这个弊端。”
佛家曾有自渡渡人和渡人渡已的争执,看来,有这种争执的人,都应该去做做撑筏僧。
一阵凉风吹来,听见了远处村庄里的鸡鸣声。
杨六郎摘下面具,闭起眼,站在路中间,仔细听着远处的鸡鸣狗吠,近处的蛙鸣虫嘶,听得见风吹过稻里,稻穗稻叶随风起伏沙沙作响。
谁曾夜路独行彷徨,谁曾夜路独行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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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和带着问山进入亮着火光的破庙里,里面只有一位盘腿对着火堆喝酒的酒鬼,举着一只硕大的葫芦,一口一口的灌猫尿。问山盯着他上下窜动的喉结看得出神,大和尚看到酒鬼膝上横放一把大刀时,眉头皱了皱。
如果不是天上乌云低垂,山风急来,马上就要下雨了,惠和一定会带着问山离开这个山脚破庙。
酒鬼见有人进入到破庙里,放下葫芦,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靠近火堆的地方。虽然是夏天,但山中夜凉,靠近火堆更舒服一些。
惠和唱声佛号谢过酒鬼,还是隔着老远坐下。
酒鬼是个燕颌短须的壮汉,袒胸赤足,肌肉贲张,坐着对惠和抱了一下拳,算是还礼,看到眉清目秀的问山,向着小沙弥呲着嘴故意弄个狰狞的恶笑,却不料小沙弥撇了一嘴角,还了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壮汉有点郁闷,连个小屁孩都镇不住,有点丢人,只好又举起酒葫芦喝起来,借机掩饰一下尴尬。
一场突如其来的滂沱夜雨,把杨六郎浇得身心俱畅,面对山脚的一间破庙,杨六郎根本没有一点儿要过去避雨的意思,只是看着风雨里摇摇欲坠的破庙,居然还透出火光,杨六郎只好抬腿走了过去。
杨六郎希望提醒一下里面的人。
里面的一个醉鬼,仰躺在破败的泥塑神像前的供台上呼呼大睡。一个大光头搂着一个小光头,抬着头看着吱嘎吱嘎作响还有灰尘簌簌而落的屋顶,一脸的忧愁。地上的火堆,看样子很快就要被从破屋顶灌进来的雨水给浸灭了。
杨六郎顺手抄起一条木棍,伸到醉汉的脸上拍了拍,醉汉嘟噜一声,翻转身继续睡去。杨六郎只好一棍抽在醉鬼的腿上,醉鬼痛呼一声,终于跳了起来。
惠和不曾想,和距第一次碰面之后,才隔两日,与杨六郎又碰面了。
“施主,欲速则不达。”惠和立掌在胸,对着杨六郎微微一笑。
问山看着杨六郎的面具,感受到两束冷冷的眼光照到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往惠和身后挪了挪。
风停了雨住了,四个人站在破庙前被淋成落汤鸡,醉鬼刚要对杨六郎跳脚骂娘,身眼前的破庙哗啦哗啦一阵,倒塌成了一堆柴火瓦砾。醉鬼张口结舌,把还未骂出口的话,咽了回肚子里。
杨六郎刚要转身举步离开,忽然四周传来密集急促的脚步踏水的声音。雨刚停,地面仍有积水,脚步踏在上面,会发出叭叭的声音。
杨六郎听得出,这种细碎急促的脚步,要么是匪,要么是兵,正在动手围杀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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