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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寮里头空间局促,破墙板十分简陋。待进入木寮,视觉稍稍适应户内昏暗光线之后,石胆和明月老人环顾四周,怎么所有家当都已收拾一空,打包妥当,堆在门边儿上,唯剩地上一块大毡毯?可纳闷虽纳闷,他俩却不方便过问人家家务事,于是仅谢过主人并朝孩子们满怀善意笑了笑,就在毡毯上卧下,沉沉睡去。

夜里孩子哭闹不休,石胆和明月老人给吵醒,映入眼帘的是朝禾发量稀疏、偏坐地毡一角薄被巾上的苦命身影,手里抱着高烧不退的婴孩儿,惊慌失色,直念道,「烧怎不退呢?烧怎不退呢?」边念边把衣不蔽体的孩子搂近胸口贴紧,孤立无援。石胆和明月老人见状,忙拿出随身携带的饮水来,让孩子喝下散热降温,又帮着来回搓揉孩子脚背促进循环,折腾一个时辰,烧总算退了。早晨起身,朝禾一家已整装完毕,待男主人收起毡毯就要出发。

朝禾身子实在单薄,面色如土,脸上透不出一点儿光泽。她裹着一件窄筒袍,说穿了只是一块颜色欠纯的劣质白布,从肩膀直不笼统垂到脚面上,右腰和右肩头各留一截布头儿,胡乱拧了几下彼此打上结,把袍子给固定住,打的结揪住下襬,斜斜扯出几道皱褶。日正当中,她这点儿体力顶不住残酷日照,于是另外拿了块大白布罩在头上。宽布边儿迭了两折拱出一个厚度,撑在额际遮荫着脸庞,余布就这么往两肩一披,从胳臂膀垂向背脊,直到膝盖窝儿那么长。

朝禾怀里用白布裹好的那个瘦小婴孩儿折腾了一夜,此刻睡得正沈,对周遭事物浑然不觉。小毛驴儿乖乖站定,垫背的方毯长长垂过肚腹,同住葛石村的堂姊则一大早就依约跑来帮忙打理。大脸的堂姊腮帮子十分臃肿,鼻梁过长,凹弧似地往上翘,方角的鼻头其大无比,过细的一头黑发披散肩头,参差的浏海扫过眉际。朝禾忧心忡忡把襁褓里的婴孩儿交给堂姊,堂姊则含胸蓄背小心环抱起婴孩儿,把他搁在小毛驴儿背上平躺,再包袱样儿地拿粗绳驴腹驴背、驴腹驴背来回捆了三四道,把襁褓勒得牢牢靠靠,生怕它松动。朝禾体弱,抱着婴孩儿走不动;驴儿骨瘦如柴,驮着她们娘儿俩也走不动,结果才决定让驴儿驮着婴孩儿,朝禾则徒步跟在后头。

大功算是告成。朝禾紧贴驴尾而立,目光始终停留在驴背驮的小家伙身上。她右首站着一名七八岁男孩儿,一头浅褐色短发凌乱竖立,个子就要赶上母亲,他自然而然斜倚过来依偎着母亲,同样望着驴背上幼小的弟弟。朝禾左首两步之遥还有个稚嫩的小女孩儿,年纪差哥哥三四岁,似懂非懂站在一旁。

离大伙儿一丈远处有个光着膀子的大老粗是朝禾她丈夫,晒成棕色的皮肤油油亮亮,肩头肉肥肥厚厚整片是汗,一脸短短的落腮胡从左鬓蓄到右鬓横过大半张脸,害得他怎么看怎么邋蹋,抹了煤灰似地怎也利落不起来。他有朝禾好几个头高,人也大她好几圈儿,看起来脾气不见得好,可眼前一句闲话也没说,闷着头干活儿,硬是把这苦吃了下来。他尽可能把所有做田的家当往马背上堆,一个耙子、一个铁砧、一个锄头、一个犁,连锅碗瓢盆能带的都没舍下。马儿一吭也不吭,原地站着任他堆,直到背上已危危颤颤堆出五尺高五尺宽、上下左右远超出马身子范围的一座小山,方才罢休。

这会儿,朝禾娘儿四人领着小毛驴儿,与牵马的丈夫不约而同举目朝西望去,只见脚前龟裂的土地往四面八方延伸,没有尽头,而土地全都一小块一小块干爆开来,歪歪曲曲的裂痕粗大深重,晒焦的地表还脆得一页一页翻起了毛边儿。这是片不毛之地,景物毫无变化,低矮的地平线横亘四极,地平线以上是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地平线以下是黄土大地,一望无际。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一家五口孤零零站在村外,忐忐忑忑准备流浪。

石胆和明月老人借宿一宿,跟朝禾他们同时离开小村儿重新出发。石胆看着朝禾一家的挣扎,深感爱莫能助,只有吩咐明月老人拿出随身带来的一些碎银、饼粮和大量饮水相赠,然后怀抱满满祝福,目送他们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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