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2 / 2)
就凭石心那点儿出息,要不是我给他敲边鼓、出主意,别说治国,他就连篡位的本事儿都没有。你们还不感谢我,好好拥戴我做个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后,也不辜负我把大好青春全耗在那只猪仔身上。」
诸臣胆敢发难,总是经过一番深入讨论的,除非一举成功,否则孋心王后势必要展开报复,一一定罪。如今既然搞逼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岂能跟那泼妇讨价还价?于是诸臣毫不理会孋心王后的连声抗议,坚决指挥事前串通好的大殿侍卫将孋心王后挟制起来,限时逐出宫去,自此以「逊后」相称,连同她跟石心所生的独生女儿软禁一生,以杜绝她东山再起的可能。
逊后孋心被四五十名大殿侍卫架回寝宫,打理行囊并跟石心告别。怪的是,寝宫侍卫见逊后有难,理当采取保卫行动却没动静,而当石心听她泣诉自个儿遭诸臣劝退之事儿,也未表惊讶。逊后这才了然于心,惧内的石心表面上虽退缩不前,始终放任孋心王后代他上朝,可私底下对她还是不容的。石心为了扳回面子并夺回政权,竟置夫妻情分于不顾,胆敢将她休了且放逐外地,逊后感到无限心酸,可大势已去,若不从命唯有领死一途。走投无路的她只好唤来贴身宫女伺候着仔细打扮,一定要体体面面走得漂亮,绝不能在人前认输!
一个时辰之后,离家的行李都备妥了。逊后跨骑马上,一袭枣红披风曳地,看上去尊贵而矜持,前额还戴了黄金打造的一条宽幅金环,金环额心位置镶了一颗鸭卵形红宝石。身不由己的她眼神哀凄,高傲冷漠的外表难掩遭受打击的无尽沧桑,临了时刻决心割舍,毅然策马扬长而去,可去虽去矣,仍撇过头来,极目回望西犁王宫,离情依依掺杂了绵绵的怨恨。
负责押解的一名侍卫另骑一骑,牵引着逊后的高大座骑全速往前直奔,逊后则背脊挺直、稍稍后仰,是保持身子平衡,也彷佛是对前程的抗衡。曾风光一时的她以王后之尊给贬逐外地成为逊后一名,从此当以荒漠上的废宫为家,情何以堪?唯一尊严就是隐忍着眼下众叛亲离的孤寂与恐慌,好生掩藏内在的真实感受,头再也不回地跟着护驾队伍走远。
到了相当距离以外,骑马外放的象征仪式告一段落,逊后即接受安排,改坐篷车继续为期十四天的旅程。蓬车内,垫了褥子、铺了金缎的椅面宽裕,容得逊后拄肘侧卧着休息。车行耗时,全程她多半高高扬起那方方的、单薄的下颔,可有可无地浏览窗外,没了丰采却仍有威仪。车外送行的阵仗十足,戴黑扁毡帽的侍卫百来人两两并排,平行跟在拉车的马队旁,徒步护驾翻越一座又一座沙丘,来去废宫。
流放队伍开到平沙边儿上的废宫落脚,美其名曰废宫,其实只是黄土岩壁上凿成的克难式碉堡。这曾是历代西犁国王过路或避难用的简易行宫,因久没利用已废置多时,如今提供篡位王的下堂妻逊后孋心作为冷宫寒窑,设备简朴,不尊不卑,恰恰合宜。随行的宫女把行李安置寝宫内,又伺候逊后稍事梳洗、喝了碗热汤之后,就趁天光陪她到处走动,熟悉环境。
前人依山就势在山腰位置凿了上下两排洞窟,笔直工整地横亘岩壁上,每个洞窟都开了一道拱门。上排洞窟往内推进去些,空出一座阳台;下排中央笔直延伸出一座落地那么高的人工观景台。观景台长百尺,宽可容七八人并行,末端用土砖砌了圆井样儿的一座小水池。两名侍卫及二十名宫女鱼贯步上观景台,自动分成左右两列,沿观景台两侧一路排到小水池周边儿站定。逊后缓缓步出洞窟,行在观景台中央,姿态仍旧高傲,看不出怀忧丧志的迹象。她一直走到水池边儿,低垂眼目看了看自个儿在水中的倒影,心想,「寒天饮冰水,冷暖自知。这苦,要和着泪往里吞,可千万不能叫外人看笑话。我孋心公主一生从未向人低头,现在命运也绝对打我不倒。」
逊后在乎着自个儿出身皇族所残余的一丁点儿形象,可她底下的宫女和侍卫哪里还管那个?他们一字排开,把西犁宫中站岗的排场原封不动搬过来照例执行,可有什么用?又要给谁看?凭这点儿可怜的排场,逊后的尊严是维系了,代价却要大伙儿在这荒山野地待下,一生一世跟着穷蘑菇,直到她魂魄归天为止。流放在此,与世隔绝,众人的心都沈了。天色逐渐暗去,逊后还在顾影自怜,大伙儿只好这么耗着陪她一同坐监,听山穴里扬起空洞而悠长的咻咻风啸声,忽起忽落、凄凄惶惶,终夜未曾歇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