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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逾六旬的奶娘穿着内白外灰两层交领偏襟布衣,手拄长竿儿催促着一羣毛色灰灰的肥羊回家。可肥羊占满牧场栅栏边儿上的一段黄土小径儿,拖拖拉拉怎也赶不动。七晴眼尖瞧见了,大动作挥手招呼并开步奔向她,怎知步履蹒跚的奶娘自顾不暇,看虽看见却一反常态无心响应,走到离家只三百尺处还伫足大喘了几口气。七晴觉着奶娘人不太对劲,正纳闷怎么回事儿,她老人家就毫无预警、啪地倒下。孩子们纷纷跑去围观并高声呼救,可茫茫草原上,大人全都外出上工,喊不到一个救兵,七晴只好指挥孩子们帮她一块儿把奶娘抬到树荫下躺平,再交代俩外孙留在原地守候,随即冲到马夫那儿就近要了在场唯一一匹老马,飞奔出去请大夫。

艳阳下的巴兰大草原放眼看去天高地远,邻家小孩儿都跑开叫人去了,独剩草原一隅老树浓荫下陪伴奶娘的俩外孙一高一矮站得笔直,殷殷巴望着人来。小的依赖、靠在大的身边儿,可大的自个儿也是个孩子,全没主张,仅似懂非懂挺着,叫弟弟坚强。老外婆出事儿了,躺在老橡树下奄奄一息,一头白发干燥蓬松,绾在低处的髻已乱成一团。慈祥的她成天操劳照料一家,向来都为儿孙辈擎着天,稳定的力量是大伙儿安定的基石。她的能耐、毅力、爱心和永无止境的包容带给一家人生活的力量,现在倒下,才看出她原也是个脆弱无依的老人。生命逐渐流逝中,单薄无助的她不得不对苦心撑持的一切松手。人生一场眼看就要休止,被迫跟朝夕相处、一手带大的爱孙诀别,不胜悲切。

在此同时,大草坡尽头的斜坡顶端,老马正抓了狂地猛烈蹦踢,想摆脱七晴的催逼,长发乱飞的七晴则随马身子大幅起伏,极力保持平衡。认生的老马好不容易踉跄几步跳下斜坡却冲力过猛,迫使七晴双腿飙离马背,几乎腾空。她右手抓紧马鬃,左手将马颈子兜向自个儿,高度专注,尽一切力量不让自个儿摔跤。

坡底横杵着一条潺潺小溪,溪面窄浅,水底乱石交错。老马豁出去了,抬起前腿不要命地纵身一跃,居然跨溪而过,并沿溪岸向前急奔。七晴一时没骑稳,失去重心,反背后仰就要摔下来,发梢几乎给缠进一处干燥多刺、繁密纠结的灌木丛里,连人带马多方挣扎、惊慌不已。

守林场的男工「掐花胜」头戴花帽儿,骑马巡到小溪边儿,适时下马,两臂一伸,牢牢捧住七晴并且扶她站稳,仅只让长纱巾与小方帽震落溪中。接着,掐花胜紧急应变,高举双臂侧搂住马颈子,想把受惊的老马安抚下来,不料一个大意遭马「顶撞」,自个儿反倒栽了个大跟头,重重跌坐溪里,闯祸的马儿则毫无愧色晾在一旁。这当儿掐花胜得知七晴急着唤大夫,遂自告奋勇代她跑一趟,让七晴得以赶回橡树下照应奶娘。回程,想起妹妹赛里雾云当年也曾有意外落水的纪录,七晴难过得心如刀割。置身环山飞牧场,触目所及都是当年跟妹妹一块儿长大的场景,相处的点点滴滴闪过心板上,让七晴深陷过往回忆中,轻喊了声「妹妹!」才喊,已不由得热泪盈眶,边骑,边就呜呜咽咽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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